即 见 君 子——贺疆散文化评论之我见

2019-08-12 13:12:50

海 澜

“安得促席,说彼平生。”语出陶渊明《停云》。与贺疆对面品茶,漫漫而谈,宛若穿越时空,春秋远古无论魏晋……茶歇,竟生出意犹未尽之感。

与贺疆的艺术释读可谓一期一会。我与贺疆,先读其文后识其人。读文睹名思义,误以为是男子。以至于对面堪堪错过,却原来是一女子。她笑:“自小至今,一直被人误会成男子。”贺疆之名磅礴,荡尽脂粉气,一如她的为人处世,有视野有胸襟有气度。名字是一个人的符号,往往与个性或命运有关。贺疆,出身英文专业,后研美术史。但读其文,知其文化底蕴与素养绝不逊于中文系出身的人,笔下每每有股不让须眉的气度。这现象很有趣,余光中说过,台湾外文系出身的作家,常常有过人之处,如梁实秋,如龙应台,当然还有他自己,等等。大陆的钱锺书、季羡林、曹禺,亦然。

作者简介:贺疆,女,祖籍河北。美术史论家、作家、艺术策展人。树一家之言:创后未来主义和后水墨两大理论,填补了美术史空白。后未来主义为中国艺术走向提出宏观架构 ; 后水墨理论为中国当代水墨做划时代的书写,为中国水墨发展方向提供可参考方案,并鲜明提出殖民水墨和后水墨两个学术概念。 开散文化评论先河,文笔清新优美又不失犀利,兼具传统文化之美。著有《批评的人生·批评家素描》《对面》《记得那年同坐》《依旧西窗月》 《今朝风日好》《禅茶问道》等。策划主持《后未来主义》和《后水墨时代》等系列学术主题展,并策划主持有大中型群展及个展。

读贺疆的文章,是一种享受,诗词歌赋联语融化成其自己的语言句读,随便拎出几句,就自成诗词或联语,自成一格的语言架构和语体风格,亦然成一家气象。贺疆早年执笔散文又写人物,近数年工美术评论。这些经验造就了她的千钧笔力和春秋笔法。贺疆散文化的语体文风,无论深入浅出抑或浅入深谈,晦涩难懂的美术理论,由她施施然几笔,面目清润而鞭辟入里,端的是举重若轻。其语言造诣之功力与传统文化之内涵底蕴,令人叹服。在美术评论界,贺疆是开散文化评论之风的人物,但她又不囿于风格定式,她的行文体例与语言文风格自由且多元化,与笔下的艺术对象风格丝丝入扣,既对作品内涵有提炼又含蓄地指出其不足和发展方向。若文章不署名的话,你绝对判断不出是一人所写,这极其难得。说句托大的话,她的文章内涵之丰富之厚重,足以睥睨傲视且令人望尘的。难怪读过其文的人皆慨叹:“一直认为民国的文字不可复制,但贺疆的文字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。”

释读美术与释读治学已经成为美术学术的重要一脉,同样对诠释者要求甚高,既要有深厚的古典文化修养,又要有化繁难为平易的水平。“深入”尚且不易,“浅出”已属难得,而能真正做到“深入浅出”尤为难上加难。对美术释读,是需要释读者对对象的内涵、题解精准定位,又有独属于自己的东方哲学观和美学观。贺疆的艺术评论,其实是对释读对象的升华、重释和再度创作,朗润清隽韵味悠长,清冷而不失温度。她立足文本自身,从内容出发。落笔简洁清晰,严谨有序,寥寥几笔尤见功力,真正做到无一笔无来历,无一字无出处。化古为今的手法,内蕴的古意与鲜明的当代意识,可谓传承与创新一个范本式探索。贺疆今下对美术的释读,与其说是对艺术当下的思考和探索的践行,不如说是涵育的一部深入浅出的治学之作,有大匠运斤、举重若轻之感。

《今朝风日好——中国当代艺术美术个案鉴赏》贺疆著 石油工业出版社出版

立意之高下,全赖心境。简约而简单的背后是内在的一份冷静和自我要求。没有浮夸,没有矫揉,没有造作,用最自然的语言,做出最自然的表达,令我们看到那些游目骋怀中隐忍的隽永。篇篇涵咏古典精华的性灵之作,重返内心的艺术探索,从传统文化中找到切入点,并在向传统方向的回溯中,重新寻回归宿感。出入诸家之说而自带主张的诚意治墨方式和平淡心境,实在堪为典范。

“在红尘中拥有一颗独处的心,在独处时拥有红尘的怀抱。”林清玄的话似乎颇合乎贺疆与艺术的状态,疏离、冷静、自持而不失时代的热忱和真诚。贺疆,很朴素很平和,有洗尽铅华阅尽繁华之后的宁静祥和,但骨子里又有一种很锋利的东西。曾经有高人赠她一字“隐”,说“疆”字对一个女孩子来说太大了。她说,这是对她的谆谆告诫,为人要傲骨,处世要低调。的确,贺疆安静不张扬,常态的她读书、品茶、听音乐、写几笔书法、画两笔花草,而一旦涉及她的学术和与学术有关的展览,她的锋芒就粼粼寒彻,纵横捭阖的霸气令人心生敬畏,她的纯粹与干净又令人感动而景仰。在这浮华的世间,贺疆是真君子,不从众不媚俗不欺世不世故,活得真实简单纯净,因其难得而令人珍惜。

《记得那年同坐》《依旧西窗月》《今朝风日好》贺疆著 石油工业出版社出版

贺疆早年著《批评的人生·批评家素描》,成为当代美术批评界首部史家传记,文字优美耐品之外,重要的是对当代美术批评家的学术贡献和历史定位非常精准。她本人因此被业界誉为“批评的批评”。而我知她当年为成其书,其艰辛煎熬非常人可想,而命运多舛经历坎坷的她对此甘之如饴,始终微微而笑,满怀感恩。她常说“时间淘洗过后,岁月留下的都是好故事。”这种贵族式的优雅和平静,令我动容感慨:没有人随随便便成功,但凡有成就,一定是有原因的。也正因为此,其文字值得一品再品。常常读着读着就能触摸到她心怀天下的悲悯和情怀,为文化立身立命,吾辈之责。贺疆,一介女子,当得起“先生”二字。

记得散文大家卞毓芳先生曾这样用“妩媚”形容贺疆。“妩”,本意“美女”,美女之“媚”,益见其婀娜妖娆。后人又言“孙权之娬媚”,“魏徵之妩媚”, 由婵娟而须眉,使词意更加倜傥风流。到辛弃疾这里,他说“我见青山多妩媚,料青山、见我应如是。”“妩媚”既指青山,也反衬自己。自由之豪放,辛词之“青山妩媚”与东坡之“大江东去”比肩而立成宋代词坛双峰。而用“妩媚”指代贺疆,是恰当且确切的。

读画读人,品文品人品文化,前世宿因与今时述作,舍妄归真,因缘夙合。那些曾经被尘封的笔墨语言,都开了口,牙板清歌。那个曾云烟茫茫蒹霞苍苍的时代灵魂,就这样涉水而来。

“既见君子,云胡不喜!”《诗经》如是说,既见贺疆,不亦快哉!

是为序。

2018年12月13日 于京畿